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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任其千态万变，而我勇猛精进”
  ——罗殿龙书法漫议
    王耑 

    清代书法家赵之谦在一手札中写道：“凡事得快意尚可，求如意大难。去岁所以有‘道高一尺魔高一丈’之譬也。降魔大道，止（只）有不动心法，任其千态万变，而我勇猛精进。”
    不久前，在北京民族文化宫拜观“敬畏经典——罗殿龙书法作品展”，想起了赵之谦的这句话。不错，罗殿龙先生就是以“任其千态万变，而我勇猛精进”的生命状态，匍匐在博大精深的书法艺术面前，倾听、感悟，审视、临摹，以极大的生命激情和对书法艺术的热爱，在书法的经典中寻找自己的艺术之梦和精神家园。
    “敬畏经典——罗殿龙书法作品展”结构清晰，临摹之作与艺术原创展现了作者从最初的兴趣使然，逐步深入书法艺术的内核，并以自己的人生体验和审美判断，努力攀登书法艺术的高峰。
    我是从罗殿龙的书法临作走进他的书法艺术世界的。罗殿龙热爱书法艺术，他力求做到对书法的真正认知，他清楚，有了真正的认知，才能做出符合艺术规律的判断。于是，他临摹了大量经典碑帖，从篆隶到行草，从碑到帖，从巨制到小品，一笔一笔精心临摹，那循序渐进的过程，就像一滴滴水，沁入心灵的田野，让他的艺术之树茁壮成长。他临写的王羲之行书《圣教序》，幅度宽大，字形准确，用笔沉实，氤氲的清气透出临写者的虔诚、真挚，心绪波澜不惊，笔调一尘不染。我看着他的这件临作，猜想罗殿龙临写的过程，体会一位书法家对经典的虔诚膜拜。临摹作品《石门颂》，也是我所喜爱的作品。恰好前些时间我从汉中访碑归来，曾在那座颇具沧桑的博物馆里久久凝视。摩崖隶书《石门颂》凸凹不平的石面，黝黑的色泽，透着神异之光的字迹，让我遥想漫长的书法历史，回眸一件件魅力无穷的书法作品是如何穿越时空、走到现实的。拜观罗殿龙的临摹之作，神情忽而在北京，忽而在汉中，那种感觉特别神奇。罗殿龙如椽大笔直抵《石门颂》的深处，淋漓、舒张，奔放、灵动，重现了东汉隶书的磅礴气势，浇铸了他的审美追求。
    临摹是学习，是体味，也是创作。正如潘琦先生所言：“书法是中华文化之瑰宝，从一般有实用价值的写字，到一种高雅的艺术境地，从感性上升到理性，其中确实有奥妙与神奇。从殿龙同志临摹的一百多幅作品中，我们欣赏到了汉、晋、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各朝代书法大家的品格和风范、韵味和精彩。”在罗殿龙的系列临摹作品中，晋唐手札风度玄远，引人遐思。
    “二王”书法，是中国书法巨大的存在。罗殿龙看在了眼中。从青年时代，“二王”书法就是他案头的读物，翻来覆去，百读不厌。为什么如此迷恋“二王”，首先是他们奇崛的笔法、深刻的结字，还有手札中藏匿的往昔岁月、文人生活。罗殿龙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，能够理解古人生活的酸甜苦辣，为此他重视手札的内容，觉得“二王”手札的内容与毛笔书写有着血脉关联，有人生况味。临摹之后，罗殿龙常常陷入沉思，然后他会写上一段跋语，用朴素的语言道出写字临帖的感受，也会写出对人生的思考。我读了，自然引起遐思。

罗殿龙《室雅长廊》联

    对唐、宋书法，罗殿龙也有自己独到的理解。他临摹了颜真卿、柳公权、怀素、张旭、苏东坡、蔡襄、黄庭坚、米芾等人的作品。显然，罗殿龙在他们的笔墨之间迷恋日久，有着自己的理解和认知，他重视字形，又不拘泥一点一线，以自己的方式在丰博的书法资源中寻找落脚点，并恰到好处地把自己的一招一式和生命语言展现出来。从文字史来看，唐宋楷书、行书、草书精致而遒丽，把汉字的形象结构带到了完美的阶段；从书法史来看，唐宋的书写有庙堂的威严，有文人的风度，有人性的关怀，徜徉其间的罗殿龙感触甚深。
    临摹，是向历史致敬，是寻找书法艺术魅力的重要途径。临摹也是为了创作，在“敬畏经典——罗殿龙书法作品展”中，我们欣赏到罗殿龙许多原创书法作品，不管是楷书、行书，还是草书、隶书，都可以看到这些原创作品与临摹作品的对应关系。罗殿龙的原创不是“空穴来风”的表现，而是“有据可查”的展现，不是盲目追求个性化的“粗头乱服”，而是“按部就班”的真实陈述。
    相比较而言，我喜爱他的行楷书《杜甫〈秋兴八首〉》。六尺整纸，笔墨沉实，叙述明确。在杜甫的《秋兴八首》中，我们能够听到凄冷的秋声，一位文人对家国的忧患、对个人命运的感喟。阅读这组诗，需要有人生阅历，读懂这组诗，需要具备对人生的深刻思考。罗殿龙在农村长大，中专毕业后当了教师，后又到地区教育局工作。1978年恢复高考，他一举及第，考入广西大学哲学系。毕业后到了广西河池地区工作，因出色的工作能力，渐渐走上领导岗位。从县城、地区，到省城，罗殿龙积极参与社会管理，推动经济建设，感受到百姓生活的疾苦，也看到脱贫致富的现实。漫长的时间，巨大的空间，罗殿龙身体力行，为他深爱的广西贡献着自己的聪明才智。正是这样的人生经历和这样的爱国热忱，使他对中国社会的变化感慨万千。他知道，今天，中国的发展成果来之不易，需要格外珍惜。当他读到杜甫的《秋兴八首》时，体味甚深。八首诗是一个文学整体，颇像大型抒情乐曲的八个乐章。这首抒情曲以忧念国家兴衰的爱国思想为主题，以夔州的秋日萧瑟，诗人的暮年多病、身世飘零，特别是关切祖国安危的沉重心情作为基调。八首诗作，每一首都有独到的表现手法，表现了不同的思想情绪；同时，八首诗作又互相支撑，互相映带，抑扬顿挫，开阖自如，形成了强大的艺术感染力。罗殿龙对《秋兴八首》有深刻的理解，因此，他以此为文本，进行了书法创作。书法是综合艺术，它与文学须臾不能分离，以文辞为载体，以笔墨为表现形式，是书法审美的重要特征。罗殿龙对此亦有着清醒的认知，他以行楷书进行创作，时而端庄，时而放达；时而沉思，时而激越；时而凝重，时而轻松，八幅书法作品，写出了杜甫《秋兴八首》的起伏跌宕、真情实感。在罗殿龙的《杜甫〈秋兴八首〉》前停留很久，我也喜爱杜甫的诗作，我一句句读着杜甫的诗，一字字看着罗殿龙的书法，诗歌与书法的结合，给了我们新的审美体验，也让我们看到两位文人相隔一千多年的对视与共鸣。
    艺术创作离不开生活，离不开对历史的思考。作为哲学专业出身的罗殿龙，他矢志不渝地追求着人生的丰富、艺术的深度。

罗殿龙 王维《山居秋暝》

    基于对罗殿龙临摹作品和原创作品的分析，得出以下结论：其一，他以独特的目光审视书法史，以艺术的眼光判断书法作品。他结合自己的现实生活和文化修养，逐步发现了秦汉晋唐宋元明清书法别开生面的文化价值，自然产生了努力追求的激情。他离开工作岗位以后，以虔诚的心态，开启了自己学习书法的新时期。在他看来，书法史上的任何高峰，都具备学习的价值，敬畏经典、回归经典，就是他的选择。其二，他具备了驾驭笔墨的能力，因此，在临摹向创作转换之间，实现了“笔法自由”，创造了其个性化的艺术语言，不管是轻与重、明与暗，还是书写过程中的暗示与表达，清晰可感。第三，罗殿龙的书法作品有一定的思想深度。任何艺术创作，离不开艺术家深刻的人生体验。他所崇敬的书法家王羲之、颜真卿、苏东坡等人，都是“达则兼济天下”的士大夫，他们懂得人间疾苦，关心社稷苍生，他们的诗文书法有着强大的人格力量。罗殿龙热爱国家，了解现实，他的笔墨自然坚实，他的情感自然真实。笔墨的坚实与情感的真实，是创作出具有审美价值的艺术作品的根本。
    追求书法艺术的罗殿龙，由古典书学的人文理想养成，优雅、冷静地游走于经典书法之间，锤炼着追慕书法的意志，培育着细致的艺术感觉，开拓着书法艺术创作的坚实道路。罗殿龙拥有丰富的生活，他所积累的人生经验自然也会影响到他的书法创作。罗殿龙的书法，具有艺术古典主义的典型特征——淳厚、中和、简约，如同宗白华所言“向外发现了自然，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”。的确，他体会到了古人虔诚的心态、忘我的禅心，他撑开了一个空间，希翼自己对书法的认识有更多的依据。也许，这就是罗殿龙“敬畏经典”的心态和过程。

来源: 中国书画报